【张橙】念未央

旧文补档

 

“新杰，你刘阿姨说他们单位来了个漂亮又性格好的姑娘，你周六去见见吧，就在XX路的遇见咖啡厅，下午三点。”张新杰的妈妈一进门，把扫荡一个下午的战利品往地下一扔，就迫不及待地对张新杰下了相亲的指令。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张新杰微微叹了一口气：“好的，女方叫什么名字？”

 

“哎呀我忘了问。她好像提过你让我想想，”张新杰的妈妈低着头嘀咕了一会，“哦对，她姓苏，据说荣耀玩得也不错呢，你们好好聊一聊……”

 

“妈，”相亲对象的信息显然刺激到了张新杰，他难得有些无礼地打断人说话，“漂亮、性格好、跟我有共同语言，如果这些就是你对儿媳妇的标准的话，那当年为什么要反对我和沐橙呢？”

 

“当年是当年嘛……”张母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你真这么喜欢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呢？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算了吧。”

 

“……我也希望可以。”

 

离晚上十一点还有三分钟，张新杰躺在床上，却难得没有多少睡意。他清楚地明白干扰自己作息的原因，仅仅因为同样的姓和那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见面地点就打破了他惯常的生物钟。

 

在这时好习惯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伴着B市马路上几不可闻的车流声，不到一刻钟他就睡着了，但紧皱的眉头却暴露出他依然在被过去困扰。

 

毕竟，那是他本以为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黄金一代中，不算身处同一战队的喻文州和黄少天、唯二的女选手楚云秀和苏沐橙，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关系最好的竟然是张新杰和苏沐橙。

 

而让他们熟悉起来的原因，也没人能猜得到——他们都喜欢美食。

 

让他们认识到这个事的，是一次偶遇。

 

 

 

第四赛季常规赛的第十六轮，霸图主场对阵嘉世。采访结束后张新杰被霸图的前辈们差遣去买饮料。

 

一进奶茶店，张新杰就看见雪糕柜前一道靓丽的风景——苏沐橙对着面前五颜六色的雪糕左看右看，显然是在发愁挑什么口味。

 

“苏小姐，我个人认为，这家店酸奶和抹茶这两个口味的雪糕比较好吃，推荐两个口味各四分之一，再搭配两～三种水果味的。不过现在已经入冬了，苏小姐还是不要在这种天气吃雪糕了，对身体不好。”张新杰走了过去，不赞同地看着苏沐橙说道。

 

苏沐橙侧过身，有些惊讶地听着他用一本正经严肃地推荐雪糕，听到最后一句时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张副队，在场下不用叫得这么正式啦，我们一年的，叫名字就好，沐沐也可以~我也叫你新杰吧。没想到你对吃的这么在行，以后比赛前一起去吃东西怎么样？你来推荐哦，”她把头转向雪糕柜，“老板，酸奶、抹茶、水蜜桃、芒果味的各四分之一。”

 

张新杰想了想，用了一个折中的称呼：“沐橙，我对X市以外城市的美食也不是十分了解，有机会可以一起去尝试。”

 

沐橙，这名字意义不明，却很是好听。

 

张新杰也没有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名字会如此高频率地出现在他口中。

 

 

 

那天之后，他们的陌生感因为共同的爱好一下子消除了。嘉世和霸图比赛前，他们通常会选比赛地城市任意一家网评很好的店子——有时跟队友一起，有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点几个招牌菜认真品尝，然后一起repo到美食论坛上，张新杰负责分析，苏沐橙负责评价。那个他们共用的账号的每一个帖子都要在论坛首页挂上至少一周。

 

在其他方面，他们也迅速地了解着彼此。他们都没有什么不良习惯，爱好也有不少相同的，所以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除了嘉世对霸图和全明星的比赛前后，苏沐橙甚至在第六、七赛季的夏休期邀请过张新杰一起旅游。

 

他们站在一个足够暧昧的距离，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念头。

 

也许只是没有机会。

 

 

 

电竞圈没有娱乐圈那么多私生饭，他们出门的防护措施又做得很好——这两个都是细心无比的人，能注意到的基本都没有放过——倒是没被记者爆出过什么八卦。职业选手中或许有人注意到，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们不好干涉，也未必想干涉。

 

但有个人是不同的。

 

第十赛季常规赛第四轮结束，霸图战队采访结束，从选手通道退场时，叶修叫住了张新杰：“小张，我想跟你单独说点事。”

 

张新杰对韩文清说：“队长，你们先走吧，等下我自己回去。”

 

“去吧。”

 

他们面对面站在过道中，张新杰看着叶修掏出一根烟：“叶队有什么事？体育馆内禁止抽烟。”

 

“我又不抽。”叶修把烟叼在嘴上，烟随着他的话上下摆动，却丝毫没有往下掉的迹象，“张新杰，你喜欢沐橙？”

 

这个问题并不在张新杰的意料之中，他愣了一下答道：“我没有想过。”

 

“啧，你不是什么事都会考虑周到吗？竟然没想过？那现在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喜欢苏沐橙，就不要这么吊着她；如果不是，就不要跟她走这么近。”叶修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张新杰鬼使神差地问了个问题：“叶队是以什么立场问我这个问题的呢？”

 

叶修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迅速转为了然：“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想法这么明显跟我说你自己不知道？我当然是以沐橙哥哥的身份，谁跟你一样连自己感情都搞不清楚，”他停顿了一下，“沐橙已经24了，不要让她等太久。”

 

 

 

回酒店的路上，张新杰第一次正面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对于这方面，他不是不懂，只是以前觉得应该以比赛为重，暂时不考虑而已。今天被叶修一挑破，他很快就想清楚了。

 

原来在不经意之间，他已经对这个离他最近的女孩有了超出朋友关系的感情。

 

是因为什么呢？张新杰企图像分析比赛一样分析他的感情。因为她明媚的笑容？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还是因为她时不时的小布置小心意给他带来的乐趣？

 

大概都有一些吧，因为这些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苏沐橙。

 

 

 

张新杰没有马上表白，霸图的老将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叶修又带回来一个稀奇古怪的散人君莫笑和一支潜力十足的全新队伍，他作为霸图的指挥，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而在霸图折戟半决赛后，兴欣仍然在奋力备战总决赛，他不至于不识趣地打扰。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不知道它是否发芽长势如何，却满怀期待。

 

 

 

这么一拖，就到了荣耀世界邀请赛。

 

中国国家队在B市的联盟总部集合完毕，张新杰正出门时，苏沐橙走了过来，讨好地摇了摇他的胳膊：“今天王导的新电影在B市上映，秀秀说她要回去睡觉，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怎么不叫叶领队陪你去？”

 

“让他出门那么久简直要他的命，他肯定只会说要我等网上放出来再在电脑上看的。”

 

“那走吧。”

 

那是一部细碎而沉闷的文艺片，夹杂着无数似是而非的暗喻，并非苏沐橙喜欢的类型。她看到一半时就睡着了，头滑到了张新杰的肩上，张新杰没有叫醒她，保持着姿势没动。

 

他也没有继续看电影，而是转过头看苏沐橙。

 

他看着她微颤着的卷翘睫毛，心底好似陷下去一块。

 

“沐橙，起来了，电影结束了。”张新杰轻轻把苏沐橙摇醒。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昨天跟果果闹得有些晚，今天太累竟然睡着了。早知道我也回去睡觉了，还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张新杰趁她起身时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小小开了个玩笑：“没什么，能让你睡个好觉，这场电影也算是发挥了价值。”

 

出了电影院门，苏沐橙抓住打算右拐回酒店的张新杰：“我有点渴了，去对面的咖啡厅喝点东西吧。”

 

那是一家叫做“遇见”的咖啡厅，半大不小的规模，墙上挂了不少油画，不是什么名作，但都是真画而不是复制品。

 

张新杰选了一张最角落的桌子，给苏沐橙拉开椅子，然后自己坐到对面。

 

苏沐橙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因为旁边的盆栽，不是特意走过来的人不可能看得清他们。她摘下墨镜和口罩——旁边的服务生没什么反应，看来是不关注荣耀的——拿起酒水单看了起来。

 

张新杰也摘了口罩，对着一堆咖啡的名字皱了皱眉头。

 

“我要一杯摩卡。新杰你平时不喝咖啡的吧？”

 

“咖啡和茶这类刺激性的饮料我都不喝。给我一杯苏打水就好。”

 

等待的过程中，苏沐橙盯着盆栽研究了起来。

 

“新杰，这是不是文竹？”

 

“不是，这是棕竹，一种常用的观赏植物，长的跟文竹像，很多人都会弄混。”

 

她大概还是有些没睡醒，没有接着聊下去。

 

沉默了一小会，张新杰开口道：“苏沐橙。”他已经很少这么叫她了，苏沐橙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他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的电影票——他紧张时总是会下意识地紧紧握着什么，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苏沐橙瞪圆了一双美目，一下子彻底清醒了，她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等不到你这句话了，本来打算退役的时候我来说的。”

 

“抱歉，因为之前一直觉得没有准备好。”

 

“这也叫准备好？这么简陋的表白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因为了解了一下别人的创意，觉得他们都不如你随手的布置厉害，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干脆就放弃了。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试试。”

 

“算了咯，搞那些我反而要怀疑你不是张新杰了呢。以后也要多多指教呀，我的……男朋友。”

 

 

 

在他们的关系不同后，相处方式却没有太多变化，又因为心态的转变，开始从不同角度了解彼此，愈发地默契十足。

 

明明刚刚开始不久，他们却直接跳过了热恋阶段，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所以张新杰认为，他们大概可以更进一步了。

 

 

 

第十二赛季夏休期，第二届荣耀世界邀请赛结束，苏沐橙看着旅游指南挑着这个月的去处，张新杰先开口了：“沐橙，今年去X市吧，见见我父母。”

 

“卧槽卧槽卧槽，张新杰你动作会不会太快了，我女朋友都没找你们已经要见家长了，队长你有打火机吗我好想烧他们。”苏沐橙还没答话，就被震惊过度的黄少天先抢过了话头。

 

“哼。黄少你嫉妒的话自己找一个啊。”苏沐橙装作得意地回道。

 

“少天，别闹了。”喻文州浅笑着说道，“新杰、沐橙，祝福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们啊。”

 

比起黄少天的垃圾话，喻文州这句的杀伤力显然大了许多，苏沐橙的脸瞬间红透了：“啊？！这个……这个事……还早呢。”

 

张新杰倒是淡定的很：“谢谢，一定的。沐橙，去不去？”

 

“好啊。伯父伯母喜欢什么？我去准备。”

 

“你人去就行了。”

 

“不行！这样他们会觉得我不知礼数的。买东西好像没诚意，要不我自己做点点心带过去……”

 

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的旁若无人，又对未来怀着多少美好的期待。

 

 

 

张新杰想过他们的恋情可能遇到的阻挠，无非是战队和公众方面，但他们都不是喜欢把私事跟别人分享的人，所以只要不公开也没什么。

 

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阻力，来自他的父母。

 

反对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两点在于：苏沐橙是个孤儿，并且也是电竞选手。

 

张家二老都是大学教授，对出身看得很重，而苏沐橙的职业又决定了她未知的将来。

 

这其实是可以调解的，也许多沟通几次，他们就会松口，毕竟都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但当时的张新杰是那么的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他固执地认为再继续下去只会既让父母不满又让苏沐橙委屈，所以提出了分手。苏沐橙劝过他两次都没能成功，只好同意了。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以为应该给爱人他觉得最好的，却没有考虑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他们谈恋爱时清楚的人本来就不多，知道他们分手的就更少了。

 

除了不再单独相处，他们的关系就像恢复到了交往之前。

 

但张新杰觉得，他给他们之间划了一道巨大的鸿沟，黝深而黑暗，让他无法靠近她一步。

 

他没有发现，或许这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十三赛季时，兴欣在季后赛止步八强，赛后采访时，苏沐橙宣布了退役。

 

张新杰没有刻意去问她以后的计划，还是在职业选手群里看到的，似乎是要继续念书。

 

那天之后，他们真正地就此别过。

 

 

 

十五赛季末，张新杰带着霸图拿到了第三个总冠军，光荣退役。

 

应联盟的邀请，他来到B市的联盟总部从事行政方面的工作。

 

兵荒马乱的让他几乎忘了作为电竞选手时平静而简单的生活的一年后，他的工作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他早在B市买了一套房子，在大学教书的张母干脆办了提前退休，来B市跟儿子一起过，重点是尽快找个儿媳妇。

 

是的，在张新杰和苏沐橙分手后，他们都没有再谈过恋爱。

 

苏沐橙是什么原因张新杰不清楚，他自己的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

 

放不下苏沐橙。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在张新杰学会妥协周旋想要试着挽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快五年没有和苏沐橙联系，整整三年完全没有她的消息了。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一个女人爱上一个人，甚至结婚生子。

 

就这样吧，张新杰想，把她当作美好而遗憾的过去，就此尘封。

 

或许现在还不能忘记，但总有放下的时候，多久都没有关系，总比知道她现在的生活中有了别人，自己不过是她人生的一次教训来的好。

 

那个几次被点开的聊天窗口，终究是没有发出一个字。

 

 

 

星期六下午两点五十九分，张新杰来到了遇见的门口，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招牌，走了进去。

 

他环顾四周，坐着的人要不有伴要不就在玩电脑，都不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除了那个角落的，被棕竹隔开的位置。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想到竟然是你。”

 

苏沐橙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一如往昔，仿佛只是几天而不是几年未见：“我可早知道是你，”她把喝了一半的摩卡旁那杯苏打水推了过去，“这家店还是只有咖啡，你继续喝水吧。”

 

张新杰坐了下来，握紧手中的杯子，仔细观察了一番苏沐橙，漫长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大约是因为大学生活，她的气质也依旧青春。不像他自己，轻易能看出岁月流逝所带来的改变：“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联盟总部工作，所以毕业后就找了个在B市的工作，那时我想，如果能在路上遇到你，我一定要问问你是否还单身。B市这么大，这种概率小到忽略不计的事件果然没有发生，但我们依旧以另一种方式重逢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沐橙的话让张新杰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也耐心地没有打断——苏沐橙似乎总是这么的耐心，不主动争取，却也不会在机会来临时错过——他最终还是觉得，苏沐橙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而自己也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尝试着挽回一下曾经的错误。

 

新的选择的前方肯定有新的困难，但他一定比过去更加从容，也更坚定。

 

“苏沐橙，我喜欢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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